天還沒亮, 馮毅就起床去買早飯和咖啡了。

做廣鴻光的助理五六年了，近兩千個日夜，他都在幹一些雜事。

今年已經三十歲的他, 拿著不高的工資, 總被父母和女友抱怨和批評。

前些日子他又找廣鴻光談轉導演的事，廣鴻光一如既往地敷衍過去了。

然而馮毅並沒有生氣, 他驚訝地發現，他其實已經沒多想繼續導演夢了。

年輕時那個想要做導演的夢想，像一顆蒙塵的玻璃珠，已經暗淡了, 甚至已經出現了裂痕。

馮毅知道, 很快它就會徹底碎了。

現在的他有了新的夢想，他想結婚穩定下來了。

然而他沒有錢，他甚至出不起僅僅八萬的彩禮錢，所以女友遲遲沒有和他結婚。

這種時候, 馮毅就會特別恨廣鴻光。廣鴻光以夢想為誘餌，騙他廉價賣命這麽久, 讓他月亮也沒夠到，六便士也沒有撿到。

馮毅想，是廣鴻光害得他到這個年紀了, 還既沒能實現年少的夢想，也沒能夠像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一樣攢下一筆小錢，結婚生子安穩度日。

給廣鴻光送完早飯, 馮毅趁著廣鴻光忙, 偷偷溜到陽臺抽煙摸魚。

正看著天空哀嘆自己命途多舛, 陽臺門被打開了。

一個長得挺美的女生走了進來。女生年紀很輕, 留著短卷發, 穿著灰色大衣和牛仔褲。

馮毅奇怪，這女生是藝人？不過好像沒見過啊？

女生看了他一眼，突然問道：“我聽說你缺錢結婚，我有一筆交易想和你做，你要不要考慮看看。”

……

覆篩結果公示的前一晚，一封郵件被轉發到了兩個郵箱。

《最佳唱作人》總導演湯鵬飛剛忙完上一個大綜藝的收尾工作，緊鑼密鼓地就投入了《最佳唱作人》這個新綜藝。

湯鵬飛是奇奈集團綜藝組資歷最老的導演之一，從業期間做出過不少爆款綜藝，很受高層倚重，所以一旦奇奈要開什麽大投資的綜藝項目，往往會找他掌舵整個綜藝。

這也讓他格外忙。

好在這些年他的徒弟廣鴻光也漸漸成長起來，湯鵬飛在給上個綜藝收尾的時候，就把《最佳唱作人》前期的篩選工作交給了徒弟廣鴻光來弄。

明天覆篩結果公示，所有參與節目的選手落定，就要正式開始錄制了，湯鵬飛也要正式開始為《最佳唱作人》忙了。

湯鵬飛感慨：“又是個大項目，都快被累死咯。”

郵箱響了一下，是有一封郵件從他徒弟廣鴻光的郵箱，轉發到了他的郵箱。

奇怪的是，郵件標題是空白的，內容也是空白的，但有若幹個附件。

附件點進去，竟然是一系列的郵件往來。往來雙方是廣鴻光和一個他並不認識的人。

湯鵬飛看著那些郵件往來，輕輕皺起了眉。

這個時候，一個電話打了進來。

湯鵬飛看著陌生的來電號碼，眼中泛起一絲疑慮。

他接起電話：“你好，哪位？”

電話對面是個清脆的女聲，聽聲音，這人年紀還很輕。

“湯導您好，我是奇夢娛樂的CEO宋禾禾，我的藝人姜葉瑄報名參加了您負責的綜藝《最佳唱作人》，不出意外應該是落選了。”

湯鵬飛不動聲色：“哦？”

那個女生笑了笑：“本來也沒什麽的，這種篩選，就是實力強或熱度高者上。但我剛才收到了一封郵件，那封郵件我看好像也被抄送給了您，所以我想就這封郵件問您點事。”

湯鵬飛微微瞇眼，來者不善啊。

電話另一頭。

宋禾禾坐在椅子上，一邊和湯鵬飛講電話，一邊看著電腦上的郵件這是廣鴻光助理馮毅轉發出來的、廣鴻光與米媚的郵件來往記錄，裏面詳細記錄了廣鴻光幫米媚的藝人汪尋楠通過篩選的前因後果，甚至還有兩人的撩騷記錄。

“我收到的郵件裏顯示，貴節目選手篩選負責人，也就是節目副導演廣鴻光包庇一位名叫汪尋楠的選手，向汪尋楠的經紀人保證，無論汪尋楠表現如何，都會讓他能參加節目，並且……一定不會讓我司的姜葉瑄通過篩選。”

電話那頭的湯鵬飛處變不驚地笑道：“這可能只是個誤會，這封郵件的真實性有待考證呢。”

宋禾禾一聽這話就明白了。果然，湯鵬飛即使知道了徒弟廣鴻光的暗箱操作，也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對於這種大導演來說，這種操作影響的畢竟只是兩個小選手，大概是犯不著太上心的。

看來，只能先禮後兵了。

宋禾禾語氣立刻淩利了幾分：“這些郵件上往來的地址都很清楚呢，就是貴節目副導演廣鴻光，以及汪尋楠經紀人米媚。這郵件真實得不能更真實了，不可能是誤會。”

湯鵬飛靜了一會兒，終於不笑了，說道：“行，宋老師，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。你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，要幹什麽？”

宋禾禾直截了當：“重新覆篩，至少，重新覆篩汪尋楠和姜葉瑄，我需要為我的藝人爭取公平的機會。”

湯鵬飛狀似十分為難：“可是覆篩已經結束，天亮結果就會在官博公示了。”

宋禾禾心中冷哼，面上卻笑了笑：“《最佳唱作人》還沒開始錄制，在群眾中的關註度就很高呢。宣傳詞怎麽說來著，篩選原創實力與唱功兼備的全能歌手，看起來走的是品質綜藝的路線呢。如果被曝出這節目篩選就有黑幕，之前宣傳喊得有多響，反噬就會多厲害吧。”

湯鵬飛聽著電話那頭波瀾不驚的女聲，靜了一會兒，冷淡地反問：“小姑娘，你現在是在威脅我麽？”

宋禾禾平淡道：“怎麽會？我是在和你打商量。兩個小選手而已，對您來說其實誰上都一樣，可如果有黑幕，節目沒錄口碑就崩塌了，孰輕孰重您應該懂。”

湯鵬飛又沈默了一會兒，突然又一個變臉，笑呵呵地轉了話鋒：“篩選出現這種情況，我感到很抱歉，廣副導平時很盡責，這次一定只是偶發的鬼迷心竅。宋老師，你不用急，我這就安排下去，肯定不會讓你對我們節目喪失信心。”

宋禾禾心說這人變臉速度真是令人驚訝，也笑呵呵客套：“那就太好了，我就知道湯導肯定是個公正客觀的人。”

兩人客套了幾個來回。

對於湯鵬飛這種娛樂圈老油條來說，只要他願意，其實能和任何人聊得來。

不知不覺，兩人聊天裏的劍拔弩張就消散一空。

就在宋禾禾要放松警惕的時候，湯鵬飛突然問：“對了，那封郵件到底是什麽情況？廣副導沒理由把他和其他人的郵件轉發給我和你吧？是什麽人擅自登錄了廣副導的郵箱？”

宋禾禾一頓，極自然地訝異道：“我也不知道啊，可能廣副導操作失誤了？要是沒這郵件，我都不知道原來覆篩出了這種情況呢！”

湯鵬飛真是個老狐貍，故意把人聊放松了再突然套話。

還好她反應快。

湯鵬飛呵呵笑：“原來是這樣啊。”

兩人又客套兩句就各自掛了電話。

湯鵬飛一掛電話，就皺眉看著手機，這姑娘年紀雖然輕，說話做事倒是攻防兼備，威脅別人刀刀精準，被套話又一絲不漏，簡直堪稱完美。

什麽時候圈子裏出了這麽個人物了？

而另一邊，宋禾禾掛了電話，看向面對面坐著的倆隊友。

田嘉瑞問道：“怎麽樣？”

宋禾禾點頭：“搞定了，湯鵬飛至少會重新篩姜葉瑄和汪尋楠。”

姜葉瑄有一些遲疑，說道：“聽你剛才和湯導聊的時候，好像有一些摩擦，即使湯導讓我進了節目，後續會不會報覆回來？”

宋禾禾搖頭：“這你放心。混到湯鵬飛這個份上，什麽事沒見識過。他不在意廣鴻光在一定程度上操作了節目篩選，同樣也不會在意你一個小選手。他在乎的只有節目做得好不好，熱度高不高。只要你表現得好，能確確實實給節目帶來討論度和流量，該有的鏡頭就不會少。你照常表現就好。”

姜葉瑄點頭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
果然第二天，《最佳唱作人》本該公示的覆篩結果遲遲沒有發出。

到下午，節目組才給了個敷衍的解釋。

說是報名選手都太優秀了，節目組還沒完全敲定參賽人選，需要再晚一天。

當天晚上，姜葉瑄果然就被節目組重新叫過去覆篩了。

這一次是湯鵬飛帶著節目組重要成員一起面的包括廣鴻光。

湯鵬飛也果然沒追究廣鴻光的行為。

不過有湯鵬飛在，節目組都得全心為節目本身考慮，倒是不用擔心廣鴻光再搞黑幕了。

宋禾禾以為最後的結果會如她預期一樣，姜葉瑄上，汪尋楠被淘汰。

畢竟無論是人氣還是實力，姜葉瑄都比汪尋楠強。

但凡是個為節目本身著想的導演，就知道該怎麽選。

然而沒想到，最後兩個人居然都進了。

雖然之前一直默認參加節目的選手是十五人，但其實並沒有明確規定人數，以方便節目組隨時調整選手數目，所以最終人數多了一個也沒什麽問題。

宋禾禾等三人看著結果名單，三對眉毛皺成三團。

田嘉瑞非常憤怒：“一定是廣鴻光，他想討好米媚，肯定請求湯導把汪尋楠一起選進去了。”

宋禾禾把節目組官博發的選手海報一張張往下翻，一直沒說話。

田嘉瑞戳她：“卷神，你說句話啊！”

宋禾禾終於說話了：“同時選進姜葉瑄和汪尋楠應該不是廣鴻光的意思。他之前為了汪尋楠已經黑幕一次還敗露了，雖然沒人追究，但也不大可能這麽百折不撓。都老大不小了，誰還會對誰情深不壽啊，憑他對米媚的感情，大概率做不到這步。”

“那為什麽汪尋楠還進了節目？”

宋禾禾點開一張節目官博發的海報：“你們看這個。”

田嘉瑞和姜葉瑄同時湊過去看這是一張雙人海報。

左側是汪尋楠，右側是姜葉瑄，左半邊紅色，右半邊藍色。

明明是把兩個人的照片硬拼在一起的，硬是搞出一種水火不容針鋒相對的感覺。

宋禾禾猜測道：“應該是湯導故意這麽選的。”

田嘉瑞不解：“湯導故意選的？”

宋禾禾點頭：“他覆篩姜葉瑄和汪尋楠的時候，估計有了節目思路。我們都覺得兩個同類型的人不可能同時被選上，但忘了一點，姜葉瑄和汪尋楠從前就常常被綁定比較，如果同時選上初代網□□手，新代網□□手，誰更勝一籌？不是很有看點和討論度麽？”

田嘉瑞往後靠到椅子上，長嘆：“老狐貍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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